在秋天，水和蓝天一样清凉。天上微微有些白云，水上微微有些波皱。天水之间，全是清明，温暖的空气，带着一点桂花的香味。

日月不停轮转，时间不断流逝，又是一年秋天。小小的村庄乡道边，飘来温柔的花香，软绵绵的，连带着空气都变得温柔了。我走在田野的路边，看远处屋舍的灯火点亮寂静的小巷，偶尔传出的几声犬吠，连带着每家每户炒菜时油锅里的滋啦声都显得那么响亮。奶奶走进厨房，拾起柴火，燃起这一年的秋天。村庄暮色四合，一缕缕炊烟升起，随着秋风游荡去远方。

走到小院前，家里的大黄狗安静地走到我的身后，跟着我回家，它的眼睛里倒映着即将沉没于地平线的夕阳和秋天独有的寂寥。我听见厨房里爷爷奶奶的闲聊声，奶奶总时不时对爷爷不满，而爷爷又总是和气地哄着奶奶，直到奶奶高兴为止。好像不止今年的秋天，他们已经度过了很多个这样我未曾见证过的秋天，漫长且温存。门口的桂花树在秋风中簌簌作响，老旧的墙壁上，树影随风轻轻晃动。温柔的晚风吹动一簇簇嫩嫩的金黄的桂花，带了清香，直甜进人的心坎，我站在门口，看得出神。

吃过晚饭，繁星坠落在黑夜中，我坐在院子门口的竹椅上，望着微弱灯光下门框上的蜘蛛网泛着细微的白光，听着秋风在小道上卷起盛夏剩下的落叶，嗅着空气中甜腻腻的桂花香气。爷爷奶奶并排在院子里，放松着一天辛勤劳作的身体，聊着天，拌着嘴。头顶是满枝随风笑颤而沁香的灿黄，随风飘落下的一朵朵小小的桂花，在他们的雪鬓霜鬟上沾满黄色的星星。我闭上眼睛触碰风，就像是与整个世界擦肩而过，一缕透明，一缕黏稠，他们或许都曾点亮星星，嬉戏月亮，连着满是秋天气息的桂花香，一起憧憬神秘的远方。

天蒙蒙亮，乡村的清晨里总是带着让人后知后觉清醒的味道。空气中浅送着桂花的香气，小小一朵挂在枝桠上，经过黎明雨水的冲刷，带着静谧与安宁，与新翻的泥土清香交织混合在一起，散发出一种冷冽又朦胧的香味。迟来的初晨阳光伴随着微风拂拭过雾蒙蒙的村庄，若一片羽毛轻轻掠过我的心上，把我的心情照亮。身后，爷爷奶奶摘下那朵朵金黄，小心翼翼地放入兜起的衣衫上，带着些许皱纹的脸上挂着满足又全然陶醉的笑容。

有人说，桂花是秋天的知音。用力呼吸，浓郁而清甜的香味萦绕鼻尖，总让人想起宋之问那句：“桂子月中落，天香云外飘”。桂花入口最是缠绵。在秋天，奶奶总会把桂花做成许多吃食：清香醉人的桂花酿、绵软甜腻的桂花糯米藕、桂花糕、桂花蜜……每到秋时采桂花，爷爷便会同我争起这些美食，老顽童一般，吃不满足似的。但是我们都知道，老人每到这般年纪，就总是会对平常事物更留念些，仿佛少一次就是永别，缺一回就是永远。

最后一层桂花落在台阶上，暖灯和着月色，但也不显萧瑟。我想，世人之所以热爱秋天，定是少不了桂花的缘故。等桂花都落完，便可以开始期待起明年的秋了。但那浓浓的桂花香，带着家乡的秋韵，仍会在我的追忆中愈加清晰，凝成永不遗失的美好，飘荡在我心头。

编 辑：涂金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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