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年清明，家乡的人们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包清明粿，又叫包青团。青团，字面意思上就是青色的团子，不同于其他地方的人们在面团里加入艾草，客家人总是加入一种叫做鼠麴草的植物，又叫清明草。

鼠麴草是一种一年生的野草，春天出芽，夏天开花，秋天落籽，冬天等待。鼠麴草天生就具有一股野性，只要雨水够，它就疯长出一片来，不管不顾。春天新出的嫩芽带着露珠，散着特有的清香，实在让人忍不住去掐，手指都是绿色的汁，对于人们的行为，它足够包容，也不娇气，只要根还在，就会再长出来。

鼠麴草是春天的一份美意，所以每年的清明前，家乡的田梗与菜地就会热闹起来。紫色地丁和蛇莓争先恐后地开出紫色和黄色的花，白头翁扒着油菜花急忙吃着新出的菜籽，时不时张望着过路的人，麻雀在草团里钻来钻去、叽叽喳喳，池塘的鱼儿吞下漂浮的绿萍，蜜蜂抱着花大口吸食着蜜、不肯松开，燕子从北方回来，来不及休息就啄泥做窝，妇女们带着老人和孩子，成群结伴去掐鼠麴草。与其说摘鼠麴草是一种劳动，不如说是一场亲子春游。她们蹲在田边聊天说笑，手上却不停，一伸一收，篮子里就多了一把鼠麴草。孩子们可没有那么多耐心来摘草，小沟里成群的蝌蚪、叶上跳跃的草蜢、豌豆苗上的豆娘才是他们的玩伴。花花绿绿的衣服，从远处看，像新出的花朵。傍晚，妇女的篮子满满当当，除了鼠麴草，还有婆婆丁、蕨菜，炊烟里满是野葱炒鸡蛋、水芹炒腊肉的香味，仿佛只有吃下它们，才算不辜负春天。

摘完鼠麴草，包清明粿才刚刚开始。妇女们挑去草屑，将洗净后的鼠麴草倒入柴火锅焯水，之后用凉水搓洗掉鼠麴草的苦涩，拧干后切成小段备用。妇女在盆里加入大米粉和糯米粉各一半，倒入鼠麴草后揉面。清明粿的馅料简单常见，一般是萝卜丝馅和红豆馅。地里肥嘟嘟的白萝卜被拔出来，洗净后刨成丝，加盐腌出水。热锅倒油，把萝卜丝炒熟，加入大把新摘的野葱和蒜叶，调味即可。红豆提前一晚泡发，加水上锅蒸熟，加入红糖或白糖就算完成。

取适量面团，揉出一个小窝，把馅料填入揉成团后，再垫上一片粽叶，一个清明粿就算完成。印象里，奶奶手脚利索，一大块面团一个下午就被包成几蒸笼的清明粿，晚上就能吃上，包粿子看起来很简单，但是我的清明粿永远都是奇形怪状。家乡的人们还是保留着一些传统，新出锅的清明粿，必须先挑出一碗来，再泡上一碗米酒放在灶王爷的画像面前，点上三支香，打上一挂爆竹后，祈愿祖先的保佑，人们才开始享用自己的劳动成果，三四口吃下肚。

鼠麴草每年都盛开，但包清明粿的人却慢慢不见。以前是爷爷和奶奶一起包清明粿，我在桌前打转，后来是我和奶奶一起包清明粿，现在只剩下我奶奶一个人包清明粿。清明粿不只是食物，鼠麴草不只是野草，它们更是一种期盼，包清明粿的人在家盼着吃清明粿的人回来，清明是又一次家人相聚的机会。

又是一年清明，燕子已经回来，家乡的人又要开始忙碌起来，开荒肥地、种瓜点豆。鼠麴草就开在田埂上，开在雨里，开在春天里，开在家乡人的肚子里，开在游子的记忆里。

编 辑：涂金凤

责任编辑：许 航